勒费的跑道

跑道是红的，四百米一圈，像一条无限循环的带子。我跑在上面，脚步重复着单调的节奏，呼吸在胸腔里拉风箱。世界被简化成眼前几米沥青，和耳边呼啸而过的、自己的风声。这大概就是体育最原始的模样——一种近乎苦修的、与自身极限的对话。

我想起读过勒费的文字，他说现代人困在意义的蛛网里，而身体的动作，有时能劈开这层网。此刻，我有些懂得他的意思了。当我只是奔跑，当肌肉的酸胀取代了纷乱的思绪，当心跳的鼓点盖过内心的嘈杂，一种奇异的澄明出现了。我不再思考“为何奔跑”，奔跑本身就是全部答案。体育的魔力，或许就在于这短暂的“出神”，让我们从“意义”的负担中逃逸，坠入纯粹感官与意志的洪流。

最后一圈，肺叶刺痛，腿像灌了铅。一个声音在劝降，但另一个更蛮横的声音——或许来自身体深处未被文明驯服的部分——在咆哮。我冲过终点，弯腰喘息，世界带着炫目的光晕重新涌入。疲惫，却无比轻盈。

勒费曾暗示，真正的自由或许不在征服，而在这种忘我的投入。体育场便是这样一个道场，它以汗水为祭，教我们片刻地遗忘，而后，带着一身疲惫的清醒，重新走入那个需要意义的世界。跑道静默，而我已不同。